金柚飘香的家乡
黎秋山
我的家乡在广东省梅县高高的阴那山麓，巍峨逶迤的群山在村子的四周环列耸立，山上白云缭绕，山下清泉淙淙，草木四季常青，鸟儿天天婉鸣，宛如一片美丽的世外桃源。据祖辈传说，最初发现这片土地的是一位狩猎的祖先。当时他看到一头漂亮的梅花鹿，正要弯弓搭箭时，梅花鹿机灵地跑了。猎人紧追不舍，翻山越岭，几天几夜，追到这个犹如天堂般美丽的地方时，梅花鹿再也不见了。后来，我们家族便跟随这位祖先搬迁到这里，垦植耕耘，世代繁衍，至今已传三十多世。
家乡美丽的山山水水养育了我们一代又一代的人。然而，在那漫漫的岁月里，落后简陋的生产方式始终制约着家乡的经济发展，频繁的战争和社会动乱也总是波及到我们这个小小的山旮旯。贫穷就象一个魔鬼，逼迫我们的祖先含泪离开自己无限热爱的家园。乡亲们有的离乡背井，甚至飘洋过海，自己去寻找、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有的则追随孙中山先生和叶剑英元帅，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去改变普天下穷苦人的命运。可是，不管走到天涯海角，不管流逝多少时光，美丽的故乡和她那神奇的传说，总还牵系着每一位乡亲儿女的灵魂。
今年春天，我回了一趟家乡。刚踏进村口，我的心就颤栗了。远远就闻到一缕渺缈袅袅的清香，随着湿润清新的春风悠悠地飘来，淡淡的，犹如少女温馨的气息，勾魂摄魄地若隐若现，一丝一丝徐徐沁入鼻腔，令人神清气爽。循风觅迹，到了村后的山坡前。漫坡遍谷沟沟坎坎一层层的都是清绿幽亮的柚子树，簇簇雪白的小花在茂叶繁枝间怒放，一眼望去，就像有人在山坡上撑起了无数绿色的大花伞，那如诗如画梦幻般浪漫的美丽让人心醉神迷。到绿树花海中穿行，馥郁的芳香就在影影绰绰的荫凉中弥漫，轻轻地将你从头到脚包裹起来，悄悄地渗透你的肺腑肌髓，让你疲倦的神经慢慢地松弛，不知不觉地步履轻快了，想跳，想笑，想叫，想亲吻这让人舒服惬意的香气袭人的白花。
柚林深处，我遇到柚田的主人，我的堂叔。
堂叔年龄与我相仿，辈分却比我高出一截。他个子并不高，身材略显瘦削，皮肤被日光晒成了古铜色，风霜的皱纹已开始爬上眼角，强壮有力的手掌长满老茧。他正在细心地用一把小刀轻轻地在树干上割圈。许多柚子树干已被割去一圈弯弯的树皮，正汩汩地滴淌着泪水般的树液。我大吃一惊，心疼地大叫：“叔，这么美的柚子树，你为什*么要伤它？”
堂叔抬眼看是我，笑了。说：“流过泪的花才挂果，流过血的树果更硕。环割这一圈，可以使树的养份集中到花果上。我这是在保果呢。”
堂叔告诉我，环割并没有伤到果树的木质部，一般情况下十天左右果树即可自行愈合。别看柚子树花开很多，挂果却不易。除割皮外，还需进行人工授粉。
“不授粉就不结果了吗？”
“不授粉的柚子树，结果率低，果实苦涩，不好吃。这本应昆虫干的活，山里蜂少蝶稀，只好人工代劳了。授粉得趁晴天，花粉得采自异株，轻轻扫，仔细点。花后还要喷施防落素和叶面肥，可讲究呢。”
柚花如同繁星，成簇地挤在树冠绿叶顶端。有的还在含苞，尖尖的像粒粒子弹。有的已然绽放，雪白的花瓣四迸卷开，可以看见鲜黄的花蕊上颤颤巍巍的点点花粉。我不由感叹道：“只道柚子香甜，哪知皆自辛勤。”
堂叔说：“可不是嘛。挂果时要及时疏果，采果后要恢复树势。要想柚子丰产，喷药杀虫、修枝整形、挖沟施肥、翻园涂杆、合理灌水，项项都少不了。一年四季，操心花力气可不少哩。”
我问：“村子里现在栽种柚子树不少吧？”
堂叔答道：“我们村种柚子已上百年了。过去，房前屋后，种那么一两株，自产自尝，也不讲究科学栽培。改革开放后，市里号召发挥山地资源优势，鼓励大家种柚子。还实行科技下乡，推广标准化生产技术，培养出‘梅州金柚’品牌，梅县、平远、大埔、五华等县都大面积种植。我们村几乎家家户户的山坡田地都种上金柚啦。你瞧，这漫山遍岭都是柚子树。”
我又问：“那么多的柚子好卖吗？”
堂叔笑言：“这柚子讲究水土。我们梅州金柚果大色靓，金澄澄的，肉质脆嫩，有香蜜味，又耐藏耐运，一直供不应求。特别是我们村产的，采下来就一车车拉。卖到广州、深圳、珠海、北京、上海、四川等全国各地，还出口到香港、美国、加拿大、比利时、荷兰、罗马尼亚、俄罗斯、阿联酋、乌克兰等国家和地区哩。去年，梅州金柚在欧美市场销了9000吨。”
我喜极：“嗬，那收入岂不可观？”
堂叔爽朗地呵呵大笑，反问：“你在村里不是看见又添建了许多新楼了吗？”
村子里的确有几幢漂亮的新楼拔地而起，或两层或三层，新颖别致，竖立在绿荫花海中，像别墅似的，其中就有堂叔的新居。我原以为都是海外亲人援建的，没想竟是乡亲们靠劳动致富后盖的。我尊敬地望着堂叔，他黑黝的脸庞流露着坚毅的神色。我知道，他没有任何海外关系，而且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世代相守的故乡，一直默默地、执着地、顽强地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耕作，为了建设一个美好的家园，披星戴月，风雨不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与命运抗争，与贫穷搏斗。他就是一个平凡的粤东农民，一个普普通通的劳动者，然而，他胜利了，他成功了。
山风轻轻地吹，柚子花的芳香更加馥郁浓烈了。这柚子花没有名列入芳谱，也未曾登上大雅之堂，却漫山遍野地盛开于深谷僻壤中，在我们家乡洋溢着美丽，洋溢着芳香，洋溢着激*情，洋溢着自信，洋溢着自豪，洋溢着欢乐，洋溢着憧憬和希望。我想，我们那位猎人祖先泉下有闻，也会为他寻觅到这片土地给子孙带来的无限幸福而欣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