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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死亡的名义。(二)【原创】

已有 445 次阅读2012-2-13 20:58 原创文章小说, 农民工, 社会, 原创

眼前是一栋6层的小楼。我的床就在六楼的西头。此时我只想尽快回到我的床上,让肉体可以换一个姿势。
穿过一扇黑色的铁大门就进入了宿舍楼前的小院。进了小院,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逃离了厂区而从一个封闭的世界进入到另外一个更小的封闭的世界。虽然只有一墙之隔,门内和门外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进了宿舍院内,已经闻不到刺鼻的塑胶味和化学品味。取而代之的是同样刺鼻的男集体宿舍特有的久未洗晒的被褥味和脚臭味。
我穿过一楼的长廊,身边的工人们端着饭盆或脸盆朝着食堂或厕所匆匆而去。他们此刻应该只想尽快清除体内的饥饿或清除体表的污秽。我想,能填饱肚子和能让自己干净,其实是人生多么幸福的两件事。我跨过走廊尽头厕所门口水泥地面上的积水,往左一转,转上了扶手已经布满锈迹的楼梯。我右脚刚踩上台阶,一阵疼痛就从膝盖传来。都两个礼拜了,我右膝的伤还是没有好转。我不得不想起最不愿想起的那几张脸,恨得我咬了咬牙。
那是两周前的一个下午,天气阴霾,气温冰冷。我从宿舍楼里下来,极不情愿地走回厂区,准备继续今天的机器人生活。
当我路过厂区门口的时候,保安室里传来一声在我听来不怀好意的青年男子的声音:“嗨,哥们,兜里装烟了么?”
我没搭理那个声音,甚至连头都没回,径直进了厂区。
紧接着后面的声音嚷道:“喂,小子,跟你说话呢?没听到啊?靠!”
我心里有点气愤,这些流氓就会骑在工人头上作威作福,怎么也没人管管。从小政治课不就教育我们说中国是工人领导的么?怎么现在真的当上工人了却被当狗来对待?要不是漂泊在外,我真想上去教训丫的。
想归想,我还是低着头进了工厂,心情更觉压抑了。
为了加班费,我一直忙到深夜。从厂房里出来我整个人几近虚脱。
就在我低头回宿舍的时候,那个讨厌的声音又传来了:“哟,这个哥干到这么晚啊,厂里都没人了你还在里面干什么呢?兜里装的什么东西啊?鼓鼓囊囊的。过来,过来!检查!”
我极度厌恶地朝这个声音瞪过去。这是一个穿着大一号保安服的小个子。他斜倚在保安室门口,松松垮垮的制服套在身上显得极不协调。这家伙手里正挥舞着一条黑啾啾的警棍。他拿着警棍朝我比划了一下。
我心里骂道:妈的,流氓。回过头继续走我的路。
小个子见我无动于衷,用警棍敲了敲保安室的铁门,砰!砰!砰!巨大的声音在冬天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吓了一跳,停下来转头看他。
小个子明显有些生气,他横起警棍朝我指了指:“妈的,叫你没听见啊?过来!”
此时从保安室里又走出来两个保安,其中一个胖子问道,“哪个装X的?”另一个瘦高的大个子则直接朝我走过来。
我预感不妙,扭头就往宿舍走去。朝我走过来的那个大个子保安加快了脚步,叫道:“站住!”右手已经拉住了我左臂。我被他拉停了下来,他反手朝我背上一推:“妈的!”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干什么你们。”
“什么干什么?没听到要检查吗?这么晚了才出来,你在厂里干什么呢?”
“什么叫这么晚了才出来,”我指了指正从厂区走出来的工人,“你看他们不也是加班加到现在么?”我对保安的无理取闹简直无法忍受,声音也提高了。
这时刚加完班从厂区零零散散走出来的工人们似乎感觉到了机械而麻木的生活将会出现一点新鲜的事情,于是渐渐朝这边围观。
小个子拿起警棍朝正在往这个方向看的工人们挥了挥:“看什么看?不想回去睡觉了是吧?!”
本来就零散的人群应声而散。看来无论多大的热闹,看客们也只会在不让自己牵扯进去的范围内无限凑近舞台,一旦有被牵扯的危险,看客则迅速抽身逃离。
我突然觉得有点无助,但是被挑衅的愤怒终究无法克制。所有的情绪都被顶起,憋在了我的脸上。我觉得我的鼻子正在抽搐。
大个子又推了我一下,力气有所加大。“操!你他妈叫什么叫!横什么横!你给我过来!”
这时胖子也跟了上来,挥手揪住了我的领子。这个胖子力道甚大,我直接被他们两个给拉扯进了保安室。
“砰”的一声,保安室的铁门被随后进来的小个子给关上了。
保安室里空间狭小,屋顶正中间吊着一个大灯泡,微黄的灯光放射开来,影出一屋子烟雾缭绕。屋角有一张上下铺,铺位里侧的墙上贴着一个女明星的海报。靠窗摆着一张写字桌,桌上散放着一摊扑克牌和零散的纸币。桌角烟灰缸里两根未抽完的烟头正兀自冒着烟圈。我被屋里的烟气熏得鼻子发痒。
我站定回头,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拳,我听到自己的下巴轻轻响了一下。一股粘腻的液体渗到了口腔里。我朝地上啐了一口,地上泛起一朵殷红的小花。我的左眼角逐渐沉重,似乎是被迅速肿胀起来的左边脸颊在往下拉扯。
我急忙往右撤了一步。骂道:“操!你们干什么?!”
我意识到这几个人绝对是一窝混蛋,而且不是一般的混蛋。在这个厂里,这几个渣滓就是几头牧羊的恶狗。他们往往能把权力转换成暴力,进而滥用到极致,我顿感事情的不妙。
“干什么!”后面的胖子用力推了一下我的头,我往前跌了一步。
“草你妈的!”我耳边“嗖”的一声,左边眉骨一阵剧痛,我还没来得及躲开,又听见“嗖”的一声,小个子正挥着警棍,第二棍已经从反方向用力抡了过来。我急忙抱头蹲下。
“让你操蛋!”大个子一脚踹在我的左肩,我就势滚到墙边的桌子下面。
“干什么!”我的头皮一阵剧痛,也不知道被谁揪住了头发,用力给我从桌子下面拖了出来。
“我日你姨!”我的背上又重重地挨了一脚。
“干什么!”我抱在头上的右手几乎快要断掉了,我知道小个子正在死命地朝我身上抡着警棍。
“干什么!”“草你妈的!”“干什么!”“干什么!”“妈了个比!”“让你操蛋!”“干什么!”……
他们叫一声,我的身上就会被重击一下。渐渐地,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浑身发胀。仿佛体内深处压抑了很久的东西都正在渐渐往体表淤积,随时要冲破我的皮肤。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气球,肚子里早就鼓鼓囊囊的憋满了虚无的东西,此时又有几双拳头像打气筒一样往我体内充气。我胀得都快透不过气了。我拼命渴望有一个可以发泄的口子,但我又真切地知道这个口子足以让我破灭。
毫无理由的殴打大概持续了5分钟,我被胖子揪着领子拽了起来。
胖子嘴里骂骂咧咧的:“我让你他妈的操蛋,我告诉你,老子专治各种操蛋,谁他妈操蛋,老子就操爆他的蛋!你他妈傻比新来的啊?我告诉你,在这个厂里谁他妈敢对我们这么冲,你个傻逼装什么原子比啊!”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到已经磨出老茧的肉里。牙齿被我咬的吱吱作响,震着我肿胀的脸。我觉不出疼痛,只明显感到肆虐的力量正聚集在我任何一丝肿胀和瘀青的肌肉里。这群王八蛋,我是不是应该宰了他们?我早就麻木的脑子里此时却飞快地闪着念头。我不怕死,死有什么好怕的?我手边桌底下正丢着一把螺丝刀,我能想象我拿着这把螺丝刀插到胖子脖子里的时候鲜血和肥油一起喷溅出来的样子。插完他的脖子我还得再插他的眼睛,把他每一只眼珠都插爆了。我抬头环视了一遍站在我面前的这三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他们的动作变慢了,慢得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我会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螺丝刀插到他们的脖子里。三个我不知道,但至少能插死两个。
我急促地喘着气,但是为什么此时我还没捡起地上的螺丝刀去跟这三个人渣拼死搏斗?我究竟在犹豫什么?我究竟在害怕什么?是的,我并不比其他人牛逼,但是我有自己的尊严。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杂种,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你们他妈的也处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你们却觉得我只是一个需要打工才能生存的穷鬼而不把我当人看。你们的眼里有钱有势的就是你爹,你们活着他妈的有什么意思?欺负我,他妈的老子动动手不一样捅死你们?此时我浑身颤抖。愤怒至极的我突然觉得心痛。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啊。这里完全没有记忆里乡里间的淳朴与和睦,没有上学时同学间的融洽和单纯,甚至根本没有做人最基本的彼此尊重。大家眼里只有钱!钱!钱!弱肉强食变得如此直白,并被奉为真理。仿佛大家都不是人,而是一群原始的畜生!原始到人类诞生之前的畜生!难道这就是上学时课本里一遍又一遍不断描写的除了我们伟大的祖国以外其他所有的国家所组成的万恶的资本主义世界么?!我真的没想到几个月前我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而愤然选择的打工生活竟是如此的猪狗不如。
我恍惚了,地上的改锥似乎已经沾满了血而泛出该死的光。去年夏天,我参加了高考。三年高中,父母师友都给了我太多的期望。那时,我觉得我活在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要对得起身边的这些人而活着的。我高二那年,哥哥考上了大学。父母深以为荣。他们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出头的梦想似乎刹那间都能在下一代身上重新找到。而且直到现在这个时代,村里出个大学生依然是可以光耀门楣的。你们不会想象得到穷苦了一辈子的人的那种欲哭无泪的虚荣。但是当我哥哥考上大学时,我却真真切切地看着辅导材料上公布的数字,不停地在冒冷汗。每年几百万的招生名额,让我怀疑是不是中国真的有这么多的人才。但是无论如何我却可以清楚地算出这几百万的大学生每年上交的学费就要几百亿人民币。我当时流着口水想,我要是能办个大学多好。我哥就可以免费上学,我爹说不定也可以当教授。我就办个农业大学吧,我爹就教农业。其实我爹懂得可多了,什么植物叫什么名字会生什么虫,哪些地里长出来的东西能吃哪些不能吃。什么地里种什么庄稼施多少化肥,怎么锄地收割打麦扬场……我相信以我爹的水平绝对比现在一些教授更专业。我最喜欢打麦子扬场的时候,看我爹劳动的场景。我一边扬场,一边张望。旁边我爹正全神贯注地站在上风口,一铲子一铲子地往风中挥洒着麦子,金黄*色的碎麦秸屑像飞沙一样漫天飞舞,之后随风飘远;肉黄*色的麦粒则聚落成饱满的一堆。夕阳照在我爹光着的挂满汗珠的脊梁上,将我爹古铜色的皮肤映得闪着金光。我被一片金色包围着。虽然看不见自己,但我想,我也跟我爹一样。一直以来我家打的粮食都是村里最多的。可是自从我哥考上大学,这两年我家里的粮食也是村里卖的最多的。而且粮食贱,缴完公粮剩下的全卖光了也不够我哥一年的学费。所以每年一到开学的季节,父母都会领着哥哥走亲访友凑学费。村里人脸皮薄,看着爹妈为了我们哥俩的学费,东借点西凑点,我躲在村头麦秸垛里大哭了一场。我发誓,我以后一定要赚很多钱,再也不会让我爹妈为了我们去跟别人借钱。后来我高考的结果出来了,我离报考的重点大学录取分数线只差了3分。我一个劲地问自己为什么?问老天爷为什么!父母劝我复读一年。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哥哥已经在读大二,
【未完,睡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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